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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辟蹊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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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辟蹊徑

“天吶,如此精美的泥塑,怎麽制作者長得……這麽抽象啊?”

“是啊是啊,我還以為是個精致的小姐姐,再不濟也是個秀氣的,但是,你看到她左邊上的疤痕沒有,真的好難看,好可怕啊。”

“難怪她要用劉海擋住,如果不是鼓風機不小心吹過,我們大家都要被騙了。”

“就是就是,難怪之前怎麽讓她露面都不肯,原來是個醜八怪。”

……

“泥人張館,泥人張館來否?”

姚七福從恐怖的思緒從抽離出來,狂喘粗氣,臉色煞白。

腦海言語宛如條條毒蛇,攀附在她的脖頸處,慢慢扭動後毫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絞殺。而真正的她,也確實是在獲得泥塑金獎後,因容貌醜陋而被網暴至死。

司儀見無人應答,又接連喊了兩聲,姚七福稍稍回神,用沙啞地聲音回答,“在。”

司儀看向來自角落裏的聲源,只見一個身材嬌小,半邊臉被厚重的劉海所遮掩,臉色白的不像話的姑娘在舉手示意,他嚇了一跳,“娘子,你還好吧?”

姚七福擺擺手,待呼吸順暢些後問道,“到我了?”

“是。”

姚七福頷首,摸到袖口裏的三個盒子後舒了口氣,並未直接拿出來,原因無他,實在是防人之心不可無。

距離她初到這個異世已過兩月,為了實現救命恩人,張伯振興泥塑的遺願,姚七福拿著泥塑,大膽參加了四年舉行一回的商品展會。

當然,她也深知,普通的泥塑是不可能被選上的,哪怕技藝再高超。所以她另辟蹊徑,借用現代的卡通形象來捏造泥塑,這還不夠,她又結合眼下現代最為流行的盲盒元素,大膽創新推出卡通泥塑盲盒,來爭取一線生機。

深呼一口氣,擡手確認左側的劉海並未淩亂後,姚七福揚起職業假笑,掀起布簾走了出去。

臺下坐著的是京城的四大商賈之家,是此次展會的舉辦者也是評判者。

古人用衣服象征地位,以茶代表品行,所以衣與茶在繁榮的京城是最不可缺少之物,自然也是生意最為興隆的,底下就坐著城東白氏布行與城西劉氏茶樓的掌櫃。

然,他們都不是姚七福此次的目標。姚七福將目光定在四位中的唯一一位女性,鄭頌年身上。

這位娘子可不簡單,不僅以一己之力拉回破產邊緣的鄭氏生意,而後更是嫁於了當朝宰相,在政與商都有著不可言喻的主掌權。

而最吸引姚七福的是,鄭頌年母家經營商品主攻嬰孩方向,如此獨特卻又龐大的市場對象,讓其母家的競爭者少之又少,後來更是成了皇商,掌握整個王朝嬰孩的所有物品。

她觀察過,張伯在世時,鄭頌年也總隔三差五來一遭,她起初十分疑惑,鄭頌年並不買東西,每回都是看看便走。但後面她逐漸發現了鄭頌年的意圖,鄭頌年大抵是想用泥人張館打開嬰孩的泥塑市場。可惜,還未來得及與張伯商議,張伯便撒手人寰了。

“我今日帶來的是一組泥塑。”

聽到“泥塑”二字,臺下之前不免有些喪,對一個小孩子才會玩的玩意兒,能有多新奇?

可就在姚七福從袖口掏出來她的泥塑時,眾人以為會有驚喜,但看到的卻是三個盒子。

“大家先別急,”姚七福走到鄭頌年面前,“鄭娘子可否幫我一個忙?”

鄭頌年看她是女子,點頭應允了下來。

“鄭娘子覺得我這盒子裏裝得會是何種泥塑?”

“福娃娃。”

不是疑問句,而是肯定。也是,古代泥塑最多的就是福娃娃,但也因為樣式過於單一,而喪失市場競爭了。

“差不多。”姚七福緩緩從盒子中掏出一個泥塑,眾人也不在意,以為又是平常所見之物,但有註意的人看見了漏出的泥塑後,不禁一怔,“這……這是泥塑?”

“鄭娘子,各位老板,這便我今日帶來的商品。”姚七福緩緩說道。

鄭頌年和另三位老板皆為見過眼前這種泥塑,明明是熊的形象,卻有著人類的神態,擺出人類的動作。手中的土黃色泥塑雙手攏在腰側,一雙綠圓眼撒嬌地註視前方,好不可愛。

“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泥塑。”

姚七福莞爾,“這是我館新品,喚作卡通泥塑。”

“卡通?”鄭頌年擡頭看向她,“是何物?”

“簡單來說,便是將人的神態與動作賦予到非人類事物身上,使其人類化。”

鄭頌年點點頭,註意到姚七福手上還有兩個盒子,“這盒子裏也是泥塑?”

“娘子聰明。”姚七福將盒子擺上來,“娘子和其他老板不妨都猜猜,這就是什麽樣式的卡通泥塑?”

眾人也是被新鮮事調起了積極性,有說馬的,也有說猴的……各種動物都快猜了一個遍。

“感謝眾位的捧場,那就煩請鄭娘子來為我們揭開這個盒子吧。”

眾人的視線緊緊盯著鄭頌年的動作,不一會兒鄭頌年的手上又多了一個卡通泥塑,仍舊是熊的形象,但顏色子卻是棕紅色,神色也成了憤怒。

“這兩個泥塑是一組的?”

姚七福點頭,“鄭娘子好眼力。”而後將一黃一棕兩個泥塑擺在一塊,就形成了一只棕熊在指責黃熊,而黃熊卻在撒嬌。

“好有意思的泥塑。”

“對,像極了我家兩小子吵架時的模樣。”

姚七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,用盲盒吊人胃口,用卡通打開新泥塑樣式。

果然,鄭頌年眼裏浮上了喜愛,手中不斷把玩著兩個泥塑。

“大家要不要猜猜我手中最後一個泥塑會是什麽?”

“我猜羊。”

“豬,我賭豬。”

這次姚七福直接打開了蓋子,從內掏出一個明黃色的泥塑,但泥塑不是動物形象,方方正正的,腰腹間穿有一件黑布,兩條細腿下套著一雙類似皂靴的靴子。

“哇,好可愛,三個泥塑都好喜歡,讓我家小子看見了肯定愛不釋手。”

“我都想現在就買回家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眾人的議論聲一陣比一陣高,都在圍繞卡通泥塑展開。姚七福終於放下了重石,她之前還怕古人不能接受這種新玩意,沒想到大家都抵擋不住對新鮮事物的好奇。

“娘子的泥塑真有趣兒。”

鄭頌年不得不稱讚,很久她都沒見過這麽能勾起人興趣的玩意兒了。想到姚七福與她積極的互動,話裏話外也有對她的阿諛,她就知道這姑娘是直奔她來的。

“不過,泥塑雖好,但顏料對小孩子會不會不好?”

姚七福早就設想過這個問題,從容地回答,“娘子放心,我館泥塑的顏料用的都是食物汁,不信娘子可以讓聞聞。”

鄭頌年遲疑,然感受到姚七福和善的目光,她到底還是放在鼻尖輕嗅,確實沒有顏料的刺鼻之氣,反而是食物的清甜香氣,令人聞之心情都愉悅了些許。

她彎起嘴角,將三個泥塑都還給姚七福,“娘子回去等消息吧。”

“多謝。”

姚七福福身將泥塑收好,出展會口時將三個泥塑直接送給了剛才的看客,感謝他們發自內心的捧場。換個角度想,他們都是貴人。

回館的路上,火燒雲將整個天穹都染成緋紅一片,美不勝收。

內心許久都沒有今日的成就與自豪感了,張伯說的對,只要有手藝,有頭腦的別人就會自動忽略你外表的不足。

然,姚七福輕盈的步伐還未踏足館內,就瞧見館門大開,裏面傳來整整碎物聲音。

“張師傅,張師傅,爾等縮頭烏龜,速速還錢。否則,哼!”停頓一聲,然後是接連不斷的碎物聲。

“住手!”

姚七福晚了一步,多處博古架上的泥塑都被砸得稀巴爛。再也沒有比看見自己的苦心捏造的手藝品,隨意被糟蹋更令手藝人心碎憤懣之事了,何況上頭會許多張伯的遺作。

“爾等是何人?為何無故闖入我館?”

“你又是誰?叫張師傅出來。”

“我乃如今泥人張館新晉掌櫃,汝出此舉是對吾館有何意見不成?”

眾人瞧走出名女子,又聽見姚七福的此話,面面相覷,“女子當掌櫃,京城的稀罕事真是越來越多了。”隨後爆發的是刺耳的嘲諷笑聲。

尤其面前男子笑的格外誇張,簡直是捧腹大笑,“新晉掌櫃?”

姚七福強壓下要逃跑的念頭,握緊拳頭,回想剛才男子的稱呼都是“張師傅”,那應該對張伯尚存留有敬意。

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向上擡去,領頭人身著藏青緙絲雲紋對襟,身後跟隨之人也都個個手配刀劍,她的心一懸,張伯是在外頭惹著什麽大人物了?

男子也看向她,濃厚的劉海遮擋著大半張臉,讓人根本看不清女子的樣貌,但也因此讓她縱顯神秘。

“小娘子看來是被張銘釤誆騙了呀。”

被張伯誆騙?

“公子所言何意?”

“喏,娘子自己看。”

姚七福接過遞過來的黃紙,心裏拔涼拔涼。

全篇的繁體字,但她看懂了大意:張伯向男子借了三百兩,需一年內還清,否則泥人張館歸男子所有。

三百兩,一年期限。簡直就是現代版高利貸!

“娘子應該識得大字,無需在下讀出來吧?”

姚七福瞥向他,男子手柄玉竹折扇,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扇,遠看風度翩翩,然此刻兩人距離不足一尺,姚七福很清晰看出他眼底的兇狠。

姚七福吞了吞唾沫,屏住呼吸,穩住心神,告誡自己,一定不能讓張伯的館子落入惡人手中。

“敢問公子,這一年的期限可到否?”

“未。”

“還有多久。”

“不足五個月。”

“好!那公子請回吧。”

眾人聞言皆是一怔,姚七福目視遠方,“公子今日也來館內看過了,館子尚有掌櫃,有商品,便會有收入。請公子五月後再來收取債款吧。”

男子瞇了瞇眼,面前女子嬌小,氣場卻不低。但這有什麽用,木已成舟,一介小小女子能激起什麽浪花。

“行,那本公子就倒是準時來。”他冷哼一聲,語氣擺明瞧不起姚七福。

待屋內重歸寂靜,館外彼此起伏的吆喝聲再度湧入耳內,姚七福再緩緩回過神。閉上雙目,腦海浮現張伯慈藹的面容。

張伯是除家人外極少數不對她有外貌歧視之人,就是沖這份她許久未感受到的善意,她也要保住這間泥館!

“掌櫃的,掌櫃的,呀,怎的這麽亂?”

姚七福正收拾殘局,館外傳來聲音,她不禁擡頭看去。

在繁華奢侈的京城已待足兩月,她也逐漸練識衣辯人的特能。就如面前這位婦人,身著霓裳羽衣,頭戴金絲攢珠釵,陽光折射到上面金光,異常奪人眼球。

來人正是鄭頌年,腦海想起那張黃紙上的三百兩金額,姚七福心裏有了一計。

“鄭娘子安好。”

鄭頌年微微點頭,並未多言,徑直繞過,來到架子前,隨意拿起一個泥塑,“館子就剩這些嗎?沒別的了?”

姚七福覺得她應該是聽到剛才的鬧劇了,腦仁又是一疼,交易還未開始,就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,實乃大忌。

“當然有。”姚七福說道,“敢問娘子想要何樣的呢?”

鄭頌年沒出聲回應,而是往前走頓住在一個泥塑前,“這個多少文錢?”

姚七福擡眼看去,鄭頌年指尖黏著一個垂髫發飾,雙手托腮,揚起天真笑容的小男孩的泥塑。

視線下移至她的腹部,寬松的衣袍也遮擋不住的高隆,想起剛才她聞顏料時的停頓,原來是這樣。

“我館泥塑樣式普通,娘子來到我館是榮幸,夫人看著給便好。”姚七福跟上去。

鄭頌年沒想到眼前這位奇怪打扮的裝櫃如此會說話,想來是看透她的心思,莞爾一笑,“你很聰明。”挑挑眉,擡手示意身後侍從,“那我就給三十文,算是給我懷中幼兒積德。”言罷,目光柔和地撫摸起肚皮。

姚七福禮接過,“那小女子便祝娘子所願皆所得。”

兩人都沒有過多的言語,但都心照不宣等著對方先開口。

“鄭娘子,可願意給我個機會?”

鄭頌年瞥向她,問了個看似毫無聯系的問題,“你為何一直喚我‘鄭娘子’?”

“因為我覺得鄭娘子就是鄭娘子,哪怕是嫁了人,也是鄭娘子。”

聽著姚七福不加思索的問答,鄭頌年卻恍惚了,許久都未聽過人說她只是“鄭娘子”了,久到她自己都怕會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。這也是女子的不幸之一吧,大家記得你是誰的夫人,誰的母親,卻不一定知道你的真正姓名。

鄭頌年掩下眼裏的落寞,再次看向姚七福的眼裏,已然沒了輕視,取而代之的是欣賞。

“娘子是我見過的,少數極其富有經商頭腦之人。”不管她是出於奉承的手段,還是真正想法,但她聽了確實高興。

姚七福聽此言,便知此事穩了。

“這世上最好賺的便是嬰幼兒之物,只要能一丁點好處,父母都願意買下。

我先向你訂購三百個卡通泥塑盲盒,一月後交貨,而後看銷售情況再做定奪。”

“好。”

二人簽下交易,話雖這麽說,但看今日展會的看官反應,就知道卡通泥塑盲盒一上市,銷量定不會差。

確認鄭頌年已經走遠,姚七福舉頭看向西斜的金烏,以及東邊若隱若現的嬋娟,收起笑容,打烊泥館。

將交易合同存入彩錦如意六角盒內,安置在隱晦處,而後從後院出去。

眼下最麻煩的找到工人,三百個泥塑,三十天,平均算下來一天得做十個!僅憑她一個人的力量,哪怕是不吃不喝累死她,也完不成。但為了保住並振興泥館,她只能硬著頭皮答應。

皓月獨占天穹,周圍的星子散發出幽幽暗光。

古有李太白舉頭望月思鄉,不曾想今也有她姚七福賞月想前路。

老天爺,你讓我重生一次,能不能再幫我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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